企业如何跳出“内卷”泥潭

7月1日召开的中央财经委员会第六次会议强调：“纵深推进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，要聚焦重点难点，依法依规治理企业低价无序竞争，引导企业提升产品品质，推动落后产能有序退出。”一场涵盖多领域的“反内卷”行动已经吹响号角。

近年来，一些企业因所处行业出现产能过剩、贸易保护主义抬头、自身研发投入不足等问题，选择压低价格至成本以下、降低质量、虚假宣传、抹黑对手等不正当手段来获取竞争优势，导致整个行业陷入恶性竞争，行业中的参与者深受“内卷”之苦。

当“价格踩踏”蚕食行业利润、“劣币驱逐良币”冲击市场秩序时，破局的关键不仅在于外部治理——需要政策制定者筑牢竞争底线、行业协会搭建对话平台、地方政府遏制重复建设，更取决于企业能否主动构建三大突围战线：以技术创新打破同质化魔咒，借全球布局开辟价值新大陆，用生态重构培育良性竞争土壤。 这既是头部企业巩固优势的途径，更是中小企业穿越周期的生存法则。

持续发力科技创新

当今世界，技术渗透各行各业。对于企业来说，要么拥抱创新，要么拥抱技术赋能，否则难以生存。通过创新，一方面提升产品的性能和附加值，另一方面降低产品的生产成本，使企业在市场上具有领先地位，通过专利保护等在一定时期内获取超额利润，这是对技术创新的最佳激励。如果一个行业内的多数企业都沿着这样的路线走下去，就不会出现“内卷”。

如果产品降价建立在技术进步的基础上，而不是建立在牺牲产品质量或刻意削减劳动成本的基础上，那这样的竞争就是对用户友好的，用户花更少的钱买到性能更好的产品，对整个行业的发展也是有利的——刺激其他企业加大创新，不属于“内卷”。

以光伏建筑一体化（BIPV）为例。通过将光伏组件与建筑材料相结合，BIPV不仅能够发电，还能作为建筑外墙、屋顶等结构部件使用。这种创新应用模式使光伏企业从同质化的组件价格战中突围，转向建筑领域的差异化竞争。BIPV技术通过拓展“光伏+建筑”新赛道重构价值链条，使企业摆脱单纯产能扩张的竞争逻辑。这种技术融合创新不仅大大拓展了光伏技术的应用场景，更为建筑行业实现碳中和目标提供了新的解决方案，正是行业从“被动控产”向“主动换道”转型升级的生动实践。

抱团“出海”寻找增量市场

在国内，由于市场容量有限，一些企业产品特色不明显、技术含量不高，唯有降价才能促成产品的销售。在国内市场相对饱和的情形下，企业可选择产品“出海”，打开市场销路，赢得喘息机会，但不是长久之计。因为一旦生产同类产品的企业纷纷选择出口，很可能将“出海”变成“出去卷”，这不是想要的结果。鉴别“真出海”与“出去卷”，可以从三个维度入手：在其他国家和地区有无实体企业落地；是否深度融入当地，获得当地政府、民众的信任与认可；是否在产业链上下游重新建立有效的价值连接、驱动供应链升级，而非简单地在当地完成组装甚或仅是销售。

中国企业“真出海”与“走出去”，必然离不开在产业链上下游的全球化布局、协同发力与集群发展。链主型龙头企业要牵头组织上下游配套企业，建立涵盖研发、生产、销售、售后服务等环节的产业链出海联合体；同时，龙头企业要积极参与国际规则、标准的制订，提升自身国际话语权。

在当前的外贸环境下，联合体出海容易被其他国家接受，而单纯出口容易被制裁。将生产基地和整个产业链转移至其他国家，可以带动当地就业并强化其产业基础；也可将国内的部分产能转移出去，有助于国内市场出清，可谓“双赢”。相关企业可能在短期内不得不承担生产成本比国内高的经营压力，但必须清醒认识到，低价竞争是没有出路的：在国内，容易被贴上“低价低质”、“内卷”标签；在海外，容易被贸易制裁。企业持续进行技术创新，既可将生产成本控制住，也可实现差异化经营。

将光伏、锂离子电池、新能源汽车（下称“新三样”）作为全产业链出海的核心，推动产品、产线、技术、人才、服务及EPC（工程总承包）集体出海。要实现这种产业链级的系统出海，既需企业自发协同，更需政策护航。工业和信息化部2025年印发通知，组织开展中小企业出海服务专项行动，明确提出，“梳理优势产业信息，与目标国别（地区）产业部门、平台机构、产业链上下游企业等建立沟通渠道和合作机制，鼓励中小企业‘抱团出海’”。抱团出海符合各方利益，大企业将生产基地转移出去，释放了部分产能，同时帮助东道国政府解决了就业和经济增长的难题，而处于产业链上下游的配套中小企业通过嵌入龙头企业的海外布局，也能从中分得一杯羹。

着力改善行业生态

“内卷”的根源在于低水平重复建设和产能过剩。因此，治本的办法是对整个行业进行供给侧结构性改革，包括：通过出台政策文件，限制产能重复建设，特别是各地的产业同构应加以有效防范；通过关停并转，淘汰落后产能，以降低社会总产能；龙头企业承担社会责任，主动限产，以高姿态促成行业内其他参与者跟进；通过行业兼并重组，强者更强，减少参与者数量，改善生态。

控产能主要是对增量进行严格限制，对存量进行调整。对增量进行限制的办法是限制上马新项目。以光伏为例，2024年11月，工业和信息化部印发《光伏制造行业规范条件（2024年本）》，引导光伏企业减少单纯扩大产能的光伏制造项目，加强技术创新、提高产品质量。《规范条件》综合考虑行业先进技术水平和产业发展情况，提高了相关产品技术指标，增加N型电池、组件等产品相关要求，可有效遏制产能重复建设。

对存量进行调整包括限产、兼并重组、淘汰落后产能等。

先来看限产。近两年，光伏市场最大的变化体现在组件价格上。2024年，组件价格从年初每瓦约2元大幅跌落至年底0.6元左右，如此幅度的价格下滑远超人们预期。2024年12月，30余家光伏组件电池企业签署自律公约，决定进行产能管控。自律公约的签署标志着行业共识的达成。通过配额管理、产能核查、保证金制度等措施，光伏企业开始主动控制产能扩张节奏。

再来看兼并重组。企业成长一般有两种模式：一是通过投资设厂扩大产能和销售收入，带来整个社会产能的扩大；二是通过兼并重组其他企业，实现企业规模扩大和市场地位提升，而社会总产能没有扩大。在当前市场环境下，相关企业应通过大吃小、强并弱以及强强联合等方式做大做强。行业参与者的减少，既有利于达成减产协议，缓解供需矛盾；也促使头部企业获取适量垄断利润，有助于创新。

最后看淘汰落后产能。当前，在总产能相对过剩的表象下，掩盖的真相是先进产能严重不足，而落后产能比比皆是。过去一段时期，各地搞低水平重复建设，落后产能不断堆积。现在到了清理落后产能、调结构的关键时期。为了推动落后产能的淘汰和产业的升级，政府可采取的措施有：强化安全、环保、能耗和土地等指标的约束作用，明确落后产能标准；加强对企业执行产品质量标准、能耗限额标准和安全生产规定的监督检查，对未按期完成淘汰落后产能任务的地区和企业予以处罚；通过财税、差别电价和资源品价格等政策引导产业升级。

“内卷”是我国经济发展的阶段性产物，相关企业苦练内功，再辅以外力的帮助，伴随实体经济的复苏，必定走出“内卷”泥潭。

（作者单位系上海财经大学小企业融资研究中心）